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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(1 / 2)

陈东实的小脚丫子还没站稳地面前,他就会扶着小板凳,一点点抬起小手,擦去女人眼底的泪水。他会说,母别哭,那时他还不会规范发音,“a”读出来像“u”,老母的称呼由此而来。

陈东实梦见她坐在老家的田埂上,编制着鸡篓,脚边是那头小牛,他习惯叫它“花儿”。“花儿”是头母牛,再养大些能卖得更贵,但花儿的结局也注定好了的,为了帮老母治病,陈东实没等它长大,便草草卖给了农场主。

“老母”三十岁的他顺着漫天萤火虫,穿过麦田,有无数飞花在舞。

女人坐在田边,一下下抚摸着那头小牛,她告诉怀里的孩子,有业力的人,死后会化作他最心爱的小动物,静静地守护着他。

三岁的小陈东实仰望天空,抱紧小牛,说,“我喜欢花儿,那阿母死后会变成花儿吗?”

女人衔着笑说,“会的,阿母以后会变成一头小牛,永远跟在你身后,陪你一直走下去。”

三十岁的陈东实在麦田中狂奔,泪如泉涌。慢点走,远方的路凶吉未卜,请你等等我。

让我再看你一眼,就一眼,让我替你再擦一次眼泪,最后一次。哪怕是最后一次。

我知道没有你的路会万分凶险,但我更害怕的是,你不在我身边。

这世间太多颠转因果,我盘桓潜行、步步见血,却还是放不下这思念情长。

“花儿”陈东实抿着泪,重重摔倒在田野里,他翻过身,将头没入枕巾,触及到的,是一片刺骨的冰凉。

果然是梦。

陈东实猝然惊醒,泪淌了一脸,汗也淌了一身。

天微微发亮,照见他小麦色的脚踝。他坐起身,扯过件外套擦了把汗,扭头去浴室冲凉。

“谢谢你,好心人。”

陈东实洗完澡,还没擦干身,就瞥见信箱里弹出的短信。

他想了几秒,想起上回陪陈素茹去少管所看陈斌时,给陈素茹留了号码。这声“好心人”,实打实叫到他的心坎里,陈东实迟钝地意识到,自己并非真的一无是处。

“他今天出来了,谢谢你,陈师傅,您可真是个大善人。”电话那头的陈素茹喜不自胜,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冒着生机,“要不是您疏通打点,据说还要再关一段时间。”

“疏通打点?”陈东实听得满脑袋问号,但很快应道,“啊对出来就好,出来就好有空我就去看看斌儿。”

挂了电话,陈东实火速拨通李倩的号码。对方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,开门见山道:“是梁泽开的口,也不算走后门。陈斌是初犯,且暂时没具备成瘾性病理,又是未成年,所以按照规定,可以适当放宽首次拘留的时间,但如果再犯,就不单单是拘留这么简单了。”

果然是梁泽。陈东实粲然一笑,翻出某人的号码,在编辑框里输入一句“谢谢”,毫不犹豫地发送了出去。

许久没去公司报到,陈东实不得不在周会上露个脸。下楼时想到,车子好像快没油了,得绕道去趟加油站,给车子加点油。

陈东实一上车便在车座四周翻找,那加油卡被放在哪儿来着,他东塞西塞地给忘了。正当他往车座屁股底下检查时,头顶传来“噔噔”两声,有人在敲车窗。

“什么事?”陈东实摇下窗户,见外头站着个男人,戴着口罩,看不清脸,但身材很是魁梧。

男人打了个手语,陈东实没看懂,以为他是要搭车,忙解释道:“还没开始接单,得先去公司交个班,才能跑哩。”

见对方无动于衷,陈东实以为他是蒙古人,听不懂普通话,于是又用蒙语说了一遍。

那男人摇了摇头,又打了一连串手语。这回陈东实看明白了,他的意思是,能不能顺路载自己一程,他已经在这里打了很久的车了。

做惯善事的陈东实想当然没有拒绝,还主动下车替人拉开车门,请他坐了进去。不想等他回到驾驶座上,后头突然伸出一只壮臂,死死勾住自己的脖颈,陈东实还没来得及呼喊,一把银匕亮闪闪地比到他的喉结上。

后排两边车门“唰”一声钻进两个人,其中一个戴着墨镜,比其余两个看着要年长些。

陈东实不敢向后细看,只隐约闻到一股佛性的檀香调,类似的味道他好像在哪儿闻到过,却实在想不起来了,人老记性越差。

“陈东实,你很精嘛”墨镜男摘下墨镜,幽幽吐出一口鼻息。陈东实凭着声音,一下子反应了过来,喜用紫檀木的人,多少会沾染檀香调,来者不是什么阿猫阿狗,正是金蝶的大股东,徐丽口中的活阎王,马德文。

“本以为你看着呆呆笨笨的,是个老实人。”马德文略一示意,手下立刻将匕首放下,换了一种更加牢靠的方式,将陈东实扣在座椅上,“还骗我说叫什么陈山海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?”

马德文哼哼一笑,“啪啪”两下,拍了拍前头人的糙脸。透过车前镜,陈东实能看到,此时的马德文是带着笑的,那种不把人当人看的笑,像厨师在看一只待宰的活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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